他们面前都有一座山
愚公要面对的是一座石山
生于青草和云雾
张保国要面对的是一座火山
生于战争与硝烟
愚公之难在于它高及天宇
张保国之难在于它深入地心
愚公移山用镐用锤用钎
用大刀阔斧的铁器
张保国移山用眼用手用命
用小心翼翼的肉身
愚公之痛来自肩上磨出的血泡
张保国之痛来自手上新植的表皮
他们各自忙碌,开凿着生命的深涧
好在,最后的结局并不虚无
愚公的山被神力的天帝背走了
张保国的山被祥和的灯火覆盖了
他战胜过最高的一座山
张保国战胜过最高的一座山
不是别的,是焦煳状的自己
要想修补
被一枚发烟罐烧化了的肉皮
就要先剥下自己尚存的完好肉皮
他眼睁睁地
看着医生在他的腋下取皮
再一针一线地缝合到烧伤的部位
直到多年以后
当他抚摸那些褐色的瘢痕
心头依然会涌起地狱的昏暗
他还要一根一根地
掰直已经打不过弯来的手指头
每掰一下,他就在心底惨叫一声
是的,只能在心底惨叫
否则,他就羞于承认
自己是一个穿警服的人
甚至,连一根汗毛的复活
都那么艰难
这些试图从结痂的土地上
探出头来的青草,一直在抓心挠肝
让他真想在自己的表皮下
再纵一把烈火
数月之后,走出医院的那一天
当再一次看到横亘于眼前的大山
张保国竟然重新燃起了开凿的冲动
竟然把刚刚经历的极刑,全忘了
愚公们的意义
他们用汗水点化过的崎岖
已成为道路的雏形
前赴后继的人们
正在将它们修葺得更为平坦
风吹厚土,风吹稻花香
风吹他们焦糖的皮肤
风吹那些高贵和无意识
万物都在渴饮他们储存的甜
光阴的歌者
请聚焦于这些朴素的硬骨头
这桀骜的音符
一定能让中国的耳朵
听到精神的奏鸣
所有的故事都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所有的名字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
历史的七月正捧出火热的花束
敬献这群高万仞的人